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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6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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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6章

太崖掃他一眼, 順著他的視線看向那幾尊房檐石像。

“當日初進學宮,年歲尚淺。便是托付了信任,以為彼此能成至交好友, 後來不也鬧出齟齬?”他緩聲道, “見遠, 若坦率直言, 早些年在師尊那事上, 你就該清楚了,你我並非是性情相合的人。”

月楚臨神情如常:“是麽?”

太崖輕聲道:“情誼不比這房上石像, 堅不可摧。就看那冬日結了冰的溪流, 哪怕底下暗流潺潺, 河面能平靜已算不易——見遠, 再奢求太多, 只會落得冰碎水湧的結果。”

月楚臨斂去幾分笑意, 話鋒忽轉:“如今追殺令的事已經解決了, 你打算何時出府?”

太崖:“這就要趕客了?”

他說得輕松, 仿佛是在開什麽玩笑。月楚臨的語氣卻認真了不少:“當日容你進府,是看在昔日同門一場的份上。又念及師尊仙去時惦記過你,這才出手相助。但如今依你所言, 倒是我將這情誼看得太重。太崖,便到此為止吧。”

太崖道:“禁制還需半月, 修繕完了就走。”

話落,兩人恰好行至一處分岔口。

月楚臨看他最後一眼, 道:“我知你行事向來隨意, 但萬事有度。師尊仙去不久, 別叫我太為難。”

太崖將手攏在袖裏,斜過眼神乜著他, 卻笑:“你若想要頂了師父的位置,提點我什麽,不如先棄了囫圇說話的毛病。言語籠統,實在叫人難以聽懂。”

“好。”月楚臨眼神溫和,“那就盼著再無下回。”

二人分走兩路,太崖朝右折去,走了將近一炷香的工夫,忽從斜裏飛來一支銀箭。

他頓住步。

箭矢從眼前擦過,最後釘死在左側的紅漆柱子上。

裹帶的氣流卷起些發絲,等氣流散盡,他才往左看了眼。

那箭矢將一樣長條布袋釘死在柱子上,裏面約莫裝著個木盒子,突出尖銳盒角。

他緩慢收回視線,又朝右看去。

右邊遠處的屋檐上,月郤雙臂一環,挑眉看他,似在示意他取下布袋。

太崖拔出箭矢。

散開布袋時,有股淡淡的異香漸從袋中飄出。聞著那淡香的瞬間,他又系緊了系繩,將袋子收入袖中。

月郤躍下屋檐,輕巧落在他身旁。

“收著做什麽?”他哼笑一聲,“這香真是你的?”

太崖瞥他:“月二公子當真是無處不去。旁人藏在房裏的東西也能找出來。”

“果真是你的東西,收好吧,若換人來找,只怕早告到大哥那兒去了。”月郤從他手中接過箭矢,把玩起來,“大哥先前讓我找這香,我就覺得不對。平白無故的,誰會有這膽量,敢在月府裏使用迷香?——說吧,你是不是探進他的識海了,到底看見了何物,又或是做了什麽?我還從沒見過兄長這樣,好似只要我把你供出來,他就能立刻生吞了你。”

太崖掃了眼他那興致高昂的樣,卻笑:“月二公子還是不知道的為好。”

月郤一怔:“為何?”

太崖緩聲說:“現下你與我站在一邊,勉強算得上分庭抗禮。這都已舉步維艱,本君還不想再多出個仇敵來。”

月郤蹙眉:“你這話什麽意思,我不是兄長,沒興趣跟你打啞謎。”

“沒什麽。”太崖問他,“關於這香,見遠是如何說的?”

月郤:“他只讓我查查是誰用了這香。”

太崖:“除了這香,可還問過其他事?”

月郤細思一陣。

想起那不知來處的隨侍,他還是藏了私心,只道:“單問起迷香,其他事都沒多說——你呢?弄清楚大哥要做什麽了嗎?”

都跑人識海裏去了,總該查清楚到底為何要取了綏綏的魂魄了吧?

太崖卻說:“這事要依頭縷當,還需要些時間。現下最要緊的,是查清如何清除影瘴,否則時日拖久了,定有危險。”

還沒查清?

“我對那控影術法沒興趣,也從沒了解過該怎麽清除影瘴。”月郤蹙眉,“我可以接著往下查。但你也別忘了答應過我的事——管好你那徒弟。今日是符書,明日是靈果,每天不知要找多少由子往綏綏那兒跑。先說好,要是惹得我不快,小心我直接撕破臉,任他是誰的弟子也照打不誤。”

“月二公子盡可放心。”太崖輕笑。

得了許諾,月郤這才放心離開。

太崖則是往明泊院的方向走去。

途徑那棵大梧桐時,他有意望了兩眼。

樹上已無人影,仿佛方才的遙遙相望僅是錯生的幻覺。

但就在他收回打量的下一瞬,幾人合抱的大梧桐後突然冒出個人。

“太崖!”奚昭喊他,“你方才在外面是不是看見我了?就在樹上,我還朝你招手來著。”

許是有靈力蘊養,她的身體已大好,不像以前那樣走幾步便要咳一陣。

身子也沒那麽單薄了,笑時唇邊抿出兩點淺淺的渦。

太崖有意謔她:“好好兒地走著路,誰會無故往樹上瞧?”

“我都見你停下了,總不可能是走累了,專停在巷子口歇腳吧。”奚昭走到他跟前,“快說!到底看見沒有?”

“看見了。”太崖笑道,“瞧得一清二楚。”

“我就說,雖然瞧不大清楚,但也不可能看錯。”奚昭又問,“從那巷子口往裏頭看,不知是何模樣?可看得見這整樹梧桐?”

“這般好奇,不若等出了府再親自去瞧一眼。”太崖從袖中取出一個盒子,遞給她,“此物可感興趣?”

奚昭接過,打開一看。

是副金蛇臂釧。

金蛇銜尾的樣式,看著簡單,做工卻極為細致。

材質也金貴。

奚昭拿起那臂釧,沈默著看了一陣,然後實誠問道:“你現下不缺錢了?”

太崖一時忍不住笑出聲,那素來戲謔人的狹長眼裏目下也僅有松快。

“有勞奚姑娘還惦記著此事,此番出行,拿回了不少錢財。”他道,“不若戴上試試?”

奚昭目露警惕:“是有什麽事要我幫忙,還是在這東西上施了訣法?”

“都不曾。”太崖道,“只管一試。”

奚昭將信將疑地戴上臂釧。

半晌,她擡眸道:“好像有些熱,是不是因為勒得太緊了?”

太崖並未解釋,只說:“奚姑娘先前不是在學馭靈麽,現下何不嘗試著再召出那花靈?”

奚昭思忖片刻,琢磨出了他的意思。

這臂釧多半和馭靈術有關。

她四下觀察一番,見周圍無人,便嘗試著召靈。

一面幾乎有人高的靈盾逐漸在她面前成形。

見著那靈盾,太崖眼中劃過絲訝然,不過轉瞬就消失不見。

奚昭卻是不清楚自己的修煉速度是快是慢,召出靈盾後,她只感覺佩戴臂釧的部位越發滾熱。

不多時,那靈盾突然開始散開、壓縮變形。

幾息之間,人高的靈盾就散凝成數十枚靈刃,密密麻麻地分布在空中。

她面露錯愕,看向太崖:“這是……?”

太崖倚靠著廊道柱子:“你馭使的靈力僅能結盾,至多起個防守之用。用了此物,便能強行改換靈力的狀態,攻擊他人。不過僅有改換狀態的作用,要如何驅使,還得你自個兒琢磨。”

“這般有用?”奚昭取下臂釧,翻來覆去地看。又問他要多少靈石,他卻說是順手淘到的小玩意兒,不值幾個錢,權當是上回送玉佩的回禮。

她便收下臂釧,又道:“這兩天盡是好事,看來往後幾天還得小心些,免得落下什麽禍端。”

太崖順著她的話往下問:“還有什麽好事?”

奚昭將臂釧收進芥子囊,又再三打量周圍。

確定沒人,才壓著聲兒笑吟吟道:“估計要不了多久,我就能出府了。”

太崖以為她說的是結契,便道:“如今既已回來了,可慢慢商議結契的事。”

奚昭卻道:“不用,我都解決好了。”

“何意?”

奚昭正要跟他解釋,陡然瞥見月楚臨身邊的隨侍小童。

她及時住了口,道:“先不說這事了,我下午還沒給花澆水,得先走了。”

太崖本還想跟她說說外面似有人在找那靈虎,但她像是怕被人追著似的,轉眼就跑遠了。

望著那背影,他的心頭忽漫上一絲不安。雖然微弱,卻是的的確確地存在。

他壓下那股心緒,轉身回了寧遠小築。

回去時,藺岐正在院中禦符。

在他之前,太崖從未見過比他更為拔萃的符師。

那等天賦異稟,尋常符師便是苦修數百年也難以追上。

而現下卻有些不對。

他擡手結印,似要操控火符。一張符箓慢慢悠悠地飄起,卻只乍現出一瞬的火光,便散為灰燼。

要知往常,他的一張火符能燃出沖天大火。

此番境地,明顯是修為大退之象。

太崖不露聲色地近前,含笑道:“玉衡,為師僅幾日不在,就已游閑至此了?一張符也能用成這般。”

藺岐稍怔,應聲回眸。

垂手間,半空的符箓碎屑飄蕩著落地。

“師父,”他神情如常,“今日禦符太多,一時耗盡氣力而已。”

太崖眼神一移。

地面的確積攢著不少符灰,看這數量,少說用了百張符箓。

“原是錯怪你了。”他收回視線,“既然已經耗盡了氣力,不若稍作歇息。”

藺岐應好,又說:“道君比預計的早回了兩天。”

“路上也沒碰見什麽大事,送完劍便盡早回了,也免得那赤烏王上瞧出什麽端倪。”

太崖看著他,目光落在他側頸影綽模糊的淺印上,須臾又收回。

心底所想的,皆是方才月郤與他說的那些話。

“玉衡,看你這樣,似乎不想為師回來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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